1
快下班的时候，前台妹妹收了个包裹送过来给我，“娜姐，你的快递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接过来一看，是那双在购物车里躺了很久，前几天才下决心买下的鞋。
家里的几双鞋子都穿了好几年，虽说没破，但已经很旧了。偶尔出去见客户，还是要穿得像样一点，于是我忍了很久终于下手了。
我打开包裹，将包装袋扔到垃圾桶，然后把鞋子连同鞋盒一并放在办公桌下。
前台妹妹在一旁看着我熟练地做完这一切，疑惑地问：“娜姐，我看你每次都是把快递寄到公司，怎么不直接邮寄回家呀。你看这鞋你还得再提回去。”
我拍拍她的肩膀，笑了笑说：“你还年轻，有些事你不懂。”
以前在网上买东西，我都是直接寄回家。每次收到我的快递包裹，婆婆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，好像我干了件天大的错事似的。
有一次，我在家正拆着一个快递包裹，婆婆终于忍不住发火了，“小娜，你整天买这些没用的东西，你们买房子借的钱，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。”
我默默地收拾包裹，心里嘀咕：“这哪是没用的东西，分明都是我们需要用到的。”我没敢讲出来，担心婆婆听了，又要开始她的长篇大论。
自从那以后，我就只能把东西往公司寄，拆了包装再偷偷拿回家。
只是这次新买的鞋子，我想着拿回家肯定会被婆婆发现，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顿唠叨，干脆放在公司里穿算了。
明明是自己挣的钱，可是花起来像做了亏心事一样。我向周杨抱怨过好几次，他总是说婆婆也是为了我们好，希望我们能节省点，早点把借的钱都还了。
有时候我真希望能中个大彩票，一下子还清所有的钱，到那个时候，婆婆应该就不会整天盯着，不让我们花钱了。
2
我和周杨交往了两年，他带我去他家，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婆婆。
那是冬天，婆婆穿着老式的手工缝制的棉鞋。鞋头还打了两个补丁，针织的毛衣领口已经洗得发白，还有那件呢子外套看着也有些年头了。
看着婆婆这身装扮，我悄悄地问周杨，“你怎么也不给你妈买几身新衣服？”
周杨一听这话乐了，打趣我道：“你这么快就关心起未来婆婆了？”
然后，他又一本正经地解释，他妈这个人平时节省惯了，每次要给她买新衣服，她都嫌浪费钱。买了她也放着不穿，总是赶着旧衣服先穿。
周杨带我在他家参观一圈，家里的家具物品都很陈旧。就连吃饭时，我发现桌上碗和盘子的边缘，都或多或少有些碰坏的小缺口。
周杨倒是大方，没有觉得一丝不好意思，还跟我介绍着他家的这些“古董”，说这些都是他妈的杰作，什么都舍不得扔。
这时婆婆在一旁笑道：“好好的东西，丢了多可惜，告诉你们啊，这破家值万贯哩。”
说实话，我对婆婆第一印象还不错，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，饭菜也做得好吃，朴素大方，就是觉得她有点太节省了。
回到家，我跟我妈讲起这事。我妈说老一辈的人都这样，还说周杨他爸去世得早，他妈如果不省着一点，能把他和他姐拉扯大吗。
我觉得我妈讲得有道理，反正节省也不是什么坏事，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就行。
3
后来，我和周杨结婚了，第二年生下儿子小宇。婆婆从老家过来，帮忙照顾孩子。
记得她刚来的那一天，背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子，里面装满了旧衣服。
周杨不解地问：“妈，你带这么多旧衣服过来做什么？”我也是满脸的问号。
婆婆激动地说：“这些可都是好东西，我挑了很久，你们看，都是纯棉的，有些可以给宝宝做尿片。有些可以用来当抹布，多余的可以裁成条，搓成晾衣绳，经久耐用。”
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堆旧衣服，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。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，用来做尿片，万一宝宝过敏或者感染了怎么办？
我皱着眉头用手指戳了戳周杨，他一下子领会到了我的意思，说：“妈，现在有纸尿裤很方便，尿布就不用了。而且这旧衣服，我担心对宝宝皮肤不好。”
婆婆一听，不乐意了，“用纸尿裤多费钱，你小时候不都是用尿布吗？不也长得好好的。”
怕我们不放心，婆婆又补充了一句，“你们不用担心，我拿开水泡一下，晒干了再用。”
我和周杨都无奈地看着对方，白天我们都去上班了，也管不住婆婆，只有等晚上回房，或周末带儿子出去玩的时候，赶紧用上纸尿裤，万幸后面儿子用尿布也没出什么事。
4
又过了几年，我和周杨的工作都发展得很顺利，先后升为部门主管，工资也比原来高出很多。考虑到儿子还有两年要上小学，我们就寻思着在附近买一套学区房。
两个人算了一下手上的存款，发现尽管这些年存了不少钱，可是要在这个高房价城市买一套房，首付款还远远不够。
正当我和周杨为钱发愁的时候，婆婆从大姑姐那里帮我们借到了20万，我们再找其他亲戚朋友借点，终于凑齐了首付款。
经过多番看房比较后，我们终于买到了一套各方面都还算满意的房子。
尤其是洗手间，比原来大了两三倍，之前租房住的时候，那洗手间小得每次给儿子洗澡，我在里面转弯都转不过来。
可是等我们搬进新房后，原本宽敞的洗手间，被婆婆用大大小小的桶和盆塞得满满的。洗澡、洗衣服、洗菜的水她都留起来，用来冲厕所，用不完就用来洗抹布擦地。
有时候我忘记了，直接按了冲水开关，婆婆听到声音，马上跑过来说：“小娜，那桶里面有水，你舀水冲马桶，这直接冲，一个月得花不少水费。”
我实在忍不住说：“妈，你看这好好的房子，被你给塞得满满的，上个厕所都转不开身，花了那么多钱买的房子，合着是用来放这些桶盆的？再说这冲马桶也用不了多少水。”
婆婆坚持说：“能节约一点是一点，你们借了你姐那么多钱，她不催，你们可不能忘记，还是得想办法攒钱，早点还上。”
听婆婆这么说，我也不好再说什么，谁让我们还背着这么多债呢。
5
每天，婆婆一大清早就会出去买菜，附近的每个超市，她都会去转一圈，哪里的菜便宜就在哪里买。
等到她回来，我把儿子交给她，再去公司上班。有几次她为了排队买特价菜，回来得晚，害得我都迟到了。
有一次还是部门一个很重要的会议，我去晚了被领导狠狠地训了一顿。回到家我不悦地对婆婆说：“妈，生活费如果不够，你就跟我说，想吃什么直接买，你每天比来比去，得浪费多少时间呀。每次你回来晚了，我就要迟到。”
婆婆不以为然地说：“你别看那些菜打了特价，其实它们都新鲜着呢，我这每天多出去看一看，比较一下，一个月下来能省下不少菜钱。”
其实，每个月月初，我都会按时给婆婆生活费。按理说我给的也不少，可是每餐就是那几个简单重复的素菜，荤菜也基本是专门做给儿子吃的。
时间久了，我吃得嘴巴都没味了，我悄悄地跟周杨说：“咱们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太清苦了？”周杨觉得也是，便去跟婆婆讲。
可是婆婆却说：“这不挺好的吗，有菜有肉，我们那个时候还经常咸菜配米饭吃。”
周杨见劝不动婆婆，就经常趁周末放假，和我一起去超市买一堆我们喜欢的肉和菜回来。
婆婆不乐意了，数落我们，“看看你们，就知道乱花钱，这都买的什么菜，那么贵。照你们这么花钱，借的钱要到哪天才能还清。”
婆婆这么一说，我们好好的心情都搞没了，感觉吃点好的，像是犯了罪。
最后周杨也没办法，让我再忍忍，说他妈也是想着我们有借款，替我们担心。等这钱都还完了，就不会这样。
知道婆婆没有恶意，所以我都尽量忍着，可是没想到接下来事，彻底把我惹恼了。
6
婆婆有个不好的习惯，就是喜欢吃剩菜，我和周杨跟她说了很多次，吃剩饭剩菜对身体不好，可她总是不听。
本来饭菜就简单，偶尔剩下一点倒了就倒了，她就是舍不得，总是趁我们不注意悄悄留着，第二天中午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吃，说了好多次都不改。
不久，到了我和周杨结婚纪念日这天，下班前周杨打电话过来，说带我出去庆祝一下。他提前和婆婆说了，晚上我们两人有事不回去吃饭。
那天我们回来得很晚，到家时婆婆已经带儿子睡了。第二天早上，我叫儿子起床上学，发现儿子发烧，刚穿好衣服他就跑到厕所拉肚子，没一会儿又吐了。
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，我紧张得不行，医院检查，结果查出来是急性肠胃炎。医生说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起的，还问有没有吃剩饭剩菜。
我问儿子昨天晚上吃了什么，儿子说吃了土豆排骨，我一听这不是前天晚上吃过的吗，顿时一股火气涌上心头。
我马上打电话给周杨，“你看你妈做的好事，儿子昨天吃了剩菜，医院，检查出急性肠胃炎。”
周杨一听，也紧张起来，说：“老婆，你别急啊，先好好照顾儿子，我这边一忙完就马上回来。”
后面医生开了药，让我们回家吃药观察，情医院。
7
我们刚回到家，儿子就直奔厕所，又开始拉肚子了。看着他难受的样子，我又心疼又生气。偏偏婆婆这时还在一旁问这是怎么了。
我憋着一肚子火说：“妈，叫你不要吃剩菜，你怎么还给小宇吃，你看他这上吐下泻的。”
婆婆一看这情况挺严重，小声地解释道：“我不是看那倒了可惜，小宇又喜欢吃，就热给他吃了。”
我一听火气更大了，大声冲着婆婆说：“我们家过日子的钱还是有的，不就是借了姐姐的钱没还吗？我们把这房子卖了，把钱还了可以吧？”
这时，周杨也回来了，我越发觉得憋屈，边哭边说：“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，还不如以前租房住，把房子卖了还钱算了。”
婆婆像做错事的小孩，低头站在一旁不做声。
周杨走过来安慰我，“这个月奖金发下来又可以还上一部分，你先别上火，我再努力努力，多拿点奖金，争取早点把钱都还了。”
然后他又告诉婆婆，说现在生活条件比原来好多了，不用太节省，我们俩都能挣钱，很快就能把钱还完。
从这以后，婆婆的话变少了，尽管她自己还是很节省，但不再管着我们了。
8
转眼到了儿子幼升小报名的时间，我家附近有一所重点私立小学，学位非常紧张。我托熟人打听了一下，想进去要交10万元择校费。
周杨刚发了奖金，加上我们的存款差不多有8万，原本我们是打算还给大姑姐的。
只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关系，我和周杨都很想再凑点钱，把儿子送到那所重点私立学校，但这样就还不了大姑姐钱。而且私立学校每年还有高昂学费，到时候还钱时间更长了。
正当我和周杨左右为难时，婆婆拿出了2万元，说这是她这几年省下来的生活费和卖废品攒的钱。
婆婆还说，她也听别人讲了，那所学校很好，大家都是挤破脑袋往里钻。她已经跟大姑姐讲好了，借的钱晚两年再还，现在孩子读书要紧，大姑姐也同意了。
看着婆婆递过来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钱，想着上次儿子生病，我还朝着她发脾气，我有点不好意思拿。
婆婆见我没接，硬是塞到我手上，说她以前不该管太多，给了我们太大压力。后面她也想明白了，不能因为借了钱，就把日子过得太紧张了。
我也诚心地向婆婆承认了错误，说自己上次不该对她发脾气。
周杨笑着看着我们俩，说：“等儿子上学问题解决后，你们都安心地好好过日子，挣钱的事就交给我了。”
我和婆婆听他这么说，相视一笑，顿时觉得整个家都充满了暖意。
9
最终，我们花了10万元，如愿把儿子送进了那所重点学校。
开学那天，一家人开开心心地送儿子去上学。看着他背着书包，自信满满地走进校园，我感激地看向婆婆，此刻她正笑着向儿子挥手，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。
后来，婆婆还是省吃俭用，但是我现在已经理解她了。她这样做，也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帮助我们，所以我再也不抱怨了，也学着婆婆勤俭持家。
除了节俭，我还要做的是，和周杨一起，更加努力地工作，争取早日还清所有借款，改善家里的生活水平，让婆婆再也不用因为钱替我们操心，可以放宽心安享晚年。